在莫斯科大学学习 日本的历史政治经济社会的真相15 原外交官的视角
莫斯科大学
1973年9月,我告别了令人怀念的波士顿,飞越大西洋,经由伦敦,前往下一个留学之地----莫斯科。我要在莫斯科大学学习一年,掌握俄语。路过伦敦时,我运用自以为在美国已经掌握的"英语",和出租车司机讲话,但是讲不通,他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只有苦笑了之。这不仅是因为两国的英语发音等不同,而且英国各阶层讲的英语也是大相径庭,所以,结果就只能如此了。
终于,飞机飞到了莫斯科上空。那是一个夜晚。我听到机上广播说"马上就要降落了",就向下望去,但是,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回想起来,机场附近是一片森林,当然一点儿光亮也看不到,而且,当时莫斯科市内也是一片昏暗,所以,无论怎样,都是看不见的。机场大楼与西方截然不同,土里土气,冷冷清清。
在生活和美国不同、很多地方不方便的莫斯科,是不能什么都自己干的。日本使馆人员到机场来接我,坐他们的车前往莫斯科市内。1个小时后,他们告诉我说:"到了,这就是莫斯科。"当时我的感觉是,昏暗的街道两侧,低矮、老旧的建筑很不舒服地睡着。由于有昏暗的街灯,所以禁止汽车开前照灯(这是仿效法国。但后来我从莫斯科开车去过德国,即使在没有街灯、漆黑一团的乡间高速公路上,也不允许开前照灯,对此真是毫无办法。如果开前照灯,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就会立即开启强光前照灯,报复你)。另外,街上没有行人。清冷的街道两旁,排列着商店,打出"鱼"、"鞋"、"水果"、"蔬菜"、"肉"等招牌,但不写商店的名称,只写商品的名称。
当时,日本的外交官即使在莫斯科大学留学,也不允许住学校的宿舍,而要住在市内外国人专用的公寓里,走读。我到这座公寓去一看,塑料地板上,积着一摊摊泥,电灯没有灯罩,也没有洗衣机,所有用具都要自己置办齐全。到了这种时候,和在美国生活时一样,日本大使馆是不管的,只有独自解决几乎所有的问题了。我记得,我曾雇卡车去买洗衣机、电视等等。
我在美国学习了2年俄语,达到了相当的水平(还雇了私人教师,练习会话)。到了商店,我说"我要改锥",居然一次就讲通了,我高兴极了。在日本,人们也认为,外交官是一个超凡脱俗的特权阶层,日常生活中的事,独自一人什么都不会做。实际上,外交官比一般日本人具有更强的生活自理能力。不过,我费了好大劲买回来的所谓洗衣机,真是一个不得了的物件,按下开关后,就在地板上扭来扭去,发出巨大的声响,搅动着衣服。取出洗过的衣服一看,领子、袖口都磨破了。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在浴缸里用手洗衣服了,这种生活持续了一年。
从公寓到莫斯科大学,要坐30分钟左右地铁,加上走路时间,共需要1个小时。乘地铁上学,对于侧面观察俄罗斯人的生活状况很有好处。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去莫斯科大学注册时,在儿时从照片上看到的类似高塔的建筑物前,尽情地舒展了一下腰身。25名外交官苗子中,我的同事们已经完成为时两年的留学,开始工作了。但我还剩下这第3年的留学,而且我还是自由自在的。我是因为这个念头舒展身体的。俄语、中文、阿拉伯语,这些难学的语种是要留学3年的。
我在莫斯科大学留学了1年,这也是充满着新的发现和经历的漫长的1年。我找到后来的妻子,也是在莫斯科大学。她是从丹麦来的留学生,研究俄罗斯民间故事。
我决定在莫斯科大学攻读文学专业。在大使馆工作的学长曾劝我学习政治或法律,但我在哈佛大学已经对这些科目学腻了。我觉得,学习语言最好是学文学,而且,本来我就喜欢文学。我认为,这是我学文学的最后的机会了。
就这样,我作为研究生院的一名研修生,进了莫斯科大学的文学系。莫斯科大学与欧洲大学的传统相近,研究生有指导教师指导。而在哈佛大学,即使进了研究生院的硕士课程,也没有老师指导,放任自学,所以,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很难系统化。而莫斯科大学每周都指定应该阅读的书籍,到了下一周,老师就会问你从书中读到了什么,让你做一个说明,然后指出你的不足之处,再指定下一周你应该看的书。所以,虽然我不像在哈佛那样花很多时间看那么多书,但也常常把自己关在莫斯科市中心的列宁图书馆里读书。温暖的图书馆的窗外,雪花静悄悄地纷纷飘落----这是给我留下莫斯科原始情结的景色。
我选的专业研究对象是普希金和契柯夫。当时正处于勃列日涅夫的鼎盛时期,共产主义在表面上还是很强大的,但是,在文学分析书籍中,基于马克思列宁主义、阶级理论的分析,只在前言或最初的1、2页中可以看到,其后就开始进行扎根于欧洲学术传统中的切实而深刻的分析了。
文学系也有马克思列宁主义讲座,我也去听过。文学系里女生多,她们3人一伙坐在一起,只有一个人记笔记,另一个人在课桌下织毛衣,还有一个人把教科书立在课桌上,躲在背后看其他的书。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就是在当时的苏联,也不过是如此遭遇。
开始上课后不久,教授发现了我,说:"没有得到批准的人请出去!"但20年后,就在这宽敞的阶梯教室里,我发表了讲演。苏联解体后,马克思列宁主义讲座也被取消了,而就在这里,日本的外交官发表了讲演,这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当时的苏联,许多制度与欧美不同。例如:图书馆的图书全部由管理员从书库取来(不许读者从书架上自由取下,查看内容)。在商店里,要先去收银台交付所购商品的钱,领一张购物凭证(小票),然后把它交给货场的店员,才能领取商品。这后一种制度,当时法国等国也在实行,可我不知道。有一次,在图书馆里,我提过意见,说:"西方不是这样做的!"于是,一位中年妇女管理员生气了,回敬了我一句:"俺们这儿就这样!"当时的苏联人不知道自己的制度不合理,却抱有一种强烈的自信(1991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人丧失了信心,直到今天还是这样)。
尽管如此,但是美国文化依然渗透了当时的苏联,学生们都想穿"牛仔服"。虽然当时俄罗斯人想回避与外国人的接触,可是,为了得到牛仔服或电视,却又总是在寻求与外国人建立关系。
人们认为,苏联是一个规章制度十分严格的社会,这种看法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苏联这个国家,与其说是一个自己创造新财富的社会,不如说是一个"分配"现有财富的社会,因此,只要在其相互依存的结构中,老老实实遵守规章制度的话,也有充满人性温情的一面。但是,"与众不同、我行我素"的人将被严加管束。这在某些方面又类似曾经奉行集体主义的日本社会。
但是,俄罗斯人与日本人相比,他们的感情波动更大,自我意识强烈的人更多。这是因为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生活,从中孕育出的"故事"的规模也是宏大雄浑的,非日本可比。如果说我在莫斯科的1年学到了什么,那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体验到了广阔的空间中充满的音乐与故事吧。这故事在普希金的诗中得到讴歌,那细腻的情感,在契柯夫的短篇小说及戏剧中得到描绘。后来,我回到日本感到怀念的,就是这种空间的广阔和俄罗斯的旋律所体现的故事和情感。这些都展现在我以苏联解体为背景写作的长篇小说《遥远的大地》中,中文版就在此博客上连载,敬请惠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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