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刊于5月Newsweek日文版,划线的地方订正了8/3 ）　
三十年前，始自波兰的东欧自由化如狼烟初上，紧接着5月2日匈牙利开始拆除连接奥地利边界的铁丝网，8月东德国市民从边境经由奥地利大举移居西德国，并随着11月柏林墙的倒塌最终达到顶点。东欧的市民由此宣布告别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商品的苏式社会主义，回归讴歌自由繁荣的西欧文明，两年后俄罗斯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狂热的1989年至今已过三十载。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东欧，知识分子追求自由和民主，大众渴望更好的生活，种种努力一直未曾止步，但也几乎全军覆没，或者尚在摸索途中。衣食足而知礼节，经济不能转好，哪有余力谈什么自由和民主，但没有中国这样外资大举进驻的机会，经济也很难转好。仅靠俄罗斯和东欧各国的自有资本，完全无法与现代化的技术开发和竞争相匹敌，因循社会主义时代的经营思维和劳动积极性不可能带来飞跃发展。

不过，三十年前还是自由与繁荣的花园的西欧各国，如今赶不上美国的技术创新，也不敌中国的低收入劳动力，却开始敌视兴盛时期召集来的中东、非洲移民和那些来自东欧各国的打工者，流行起了反移民和反欧盟的民粹主义。舍弃自由追逐面包，为那些令人想起纳粹的国家社会主义极右翼政党喝彩的西欧民众有增无减。而如今的俄罗斯，已经成为这些国家社会主义的发祥地，为欧洲的各极右党派提供支持。匈牙利在三十年前开启了东欧解体的大门，但现在的欧尔班政权因为需要统治国家的权威主义，逐渐走向抵制欧盟和更亲普京、亲特朗普的政策。

历史为什么会如此虚无地兜来转去？其根源无非是"分配"，也就是经济成果到底该有多少分配给大众的问题。十九世纪的西欧，产业革命的成功，使大多数国民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文明进入了崭新的历史阶段。欧美，接着是日本，国民获得选举权（俄罗斯是依靠革命夺来的），他们与政治家、政府的主从关系由此逆转。对于政治家来说，如何讨得普通老百姓的欢心才是他们的至上课题。给精英、知识分子以"自由"，给老百姓"面包"---或许这就是百年来议会制民主主义框架下装点门面的文明模式。

在这个过程中，过度放任自由和市场经济，社会就开始显现出非人性的一面，社会差距不断拉大。过于依赖分配，又可能在人民的名义下走向遏制富人和知识分子权利的专制，而专制又将滋生腐败和保守无知，遏制社会发展，使经济停滞不前。

产业革命以来，历史的钟摆就这样在两极之间摇荡。目前的欧洲，钟摆指向"爱面包胜过自由"。俄罗斯的老百姓在普京的领导下，二十年来一直停摆在"爱面包胜过自由"的一极。可笑的是日本也有点类似，选民们对于安倍，除了经济社会政策并无更多的期待。美国也是如此，国民不希望干预与自己生活无关，甚至可能会继续恶化的与委内瑞拉和伊朗的关系。难道历史真的就这样冰闭在创造与分配的两极之间，不再有任何前进的希望？

绝对不是，世界文明恰恰就站在产业革命以来的一个新转折点。机器人和AI的发展使产业的生产力实现巨大的飞跃，可以使面向大众的分配大幅提升----意味着即使不劳动也将能得到一定的收入保障。和收入差距相比，以后面临的问题将是精神层面的差距。用别的说法希望更上一层楼的人和满足于基本收入保障，不思进取的人之间应该发生起来很大的摩擦。还有就是有钱人或将通过基因改造把自己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物。

"机器人（Robot）"一词的发明者是捷克小说家卡雷尔·恰佩克。东欧不仅引爆了前苏联圈的解体，也为十九世纪以来的近代文明的换骨脱胎，早早备好了社会钟摆的新一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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