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京在明年三月举行的俄罗斯大选中再次当选总统这件事，一直以来被认为是并无悬念的，可是最近这一个月，不安的苗头四处蔓延。其中一个就是三月中旬反对派政治活动家，名博主兼律师纳瓦尔尼制作并在YouTube上传了揭发总理梅德韦杰夫公私混淆贪污受贿的纪录片，该视频引爆网络，如今点击量已经突破2000万。3月26日这一天，市民们三三五五走上街头，眼看着普希金广场就聚集了5000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走啊"，人们就朝着坡下200米远的克里姆林宫涌去。就是此刻，纳瓦尔尼被警方拘捕，试图解救他的群众和警察发生冲突，造成近1000人遭到逮捕。同一天，在包括圣彼得堡等俄罗斯全国多个城市发生了类似的集会。示威者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暴力行为，他们的诉求只是反对官僚贪腐，集会的目的也不过是"请（总理）回答我们"。

2011年12月，莫斯科发生10万人参加的反政府示威活动，革命曾经近在咫尺一触即发。但经过政府的打压，那以来的六年时光都笼罩在低郁的非政治（nonpolitical）气氛下。而这次如此大规模的集会，全国规模而且是趁官方不备发展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给当局带来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

而这次参与示威的人中不满20岁的年轻人占比较大（在莫斯科的示威者中约占20%），也尤其受到当局和媒体的关注。其中的一个原因是这一代的年轻人，连他们的父辈都未曾真正了解苏联时代，算是纯正的"后苏联时代"年轻人第一次表明他们的政治态度。在平均寿命颇低的俄罗斯，这一代将快速成长为社会的中流砥柱。

他们和美国的千禧一代有一些类似的优点，比如对贪腐等歪门邪道零容忍，视自由如空气，对旧苏联式的管制带有一种生理上的抵触情绪，对于"生活在全世界"没有任何不适应感，再就是对志愿活动有很强的参与意识等等。

有位俄罗斯朋友曾经这样说，"生于上世纪90年代混乱期的孩子们，因为其双亲处于不稳定状态，难免会有点神经质的感觉，而2000年以后出生的孩子们，从父母那里获得了足够的关爱，他们显得更自信" ，或许这种因素也不无影响吧。他们那些活在苏联时代的祖父母所经历的，是"上面"安排的从房子到车子都几乎不用自己花钱的时代。知识分子受到压制，跟自己并没什么关系。

那些不曾从"上面"得到任何好处的年轻人，完全不能忍受旧苏联式管制的死灰复燃。所谓"上面"，都是些"烦人的"、管得宽的脏兮兮的老家伙。笔者这次在莫斯科大学讲课，有的学生出入西方国家的暑假学校已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没一个人表示毕业后打算进终身雇用制的国企工作。三四年前这种班里渴望进入国企的学生还是大多数，可见潮流风尚的变化。在他们眼中，普京制下的俄罗斯不啻是一种异样的世界。

这是否也算是一种思潮的流行呢？如同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几乎日本的所有大学生都奋臂高呼反对日美安保，表示反体制的时机成熟了？俄罗斯媒体指出，"参与政治"正在俄罗斯年轻人中成为一种时尚。这对当局来说可是个极其严重的问题。或者可以说如今的俄罗斯已经走进当初学生运动横扫欧美各国和日本韩国的时代？记得有谁曾经说过，"暴动容易发生在经济恢复期"。

虽说和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与新思维（Perestroika）"时期的社会风潮颇有类似之处，但政权的性质却截然不同。戈尔巴乔夫时代，为了整治政府的腐败和谎言，"上面"曾不惜直接拿自己开刀，对于反对改革的共产党，甚至剥夺经济管理权限，将其挤出利益集团。而苏联的经济管理正是由此陷入混乱最终走向崩溃。但普京正在努力避免重蹈戈尔巴乔夫的覆辙。如今的政权可不是主动选择自由化和放松管制的老好人，以警察国家的化身=公安警察为权力基础的普京，如今正是俄罗斯的总统。"所以，社会的变化造成政权不稳定的，不是现在，而是始于普京接管权力之时"，这是笔者一位友人的判读，而如今，此话恰好言中。

在这种背景下，普京宣布原定于4月底举办的历年传统节目"和民众直接连线"（普京在长达数小时的电视直播中逐一回答来自全国民众提出的问题）将推迟两个月举行。应该不会是因为安倍首相访俄正好和那一天撞车吧？各种不确定因素交错之间，无法明确回答的问题也堆积如山，还是先缓两个月再说---推迟的原因或许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