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03年）
夜晚乘飞机穿越佛罗里达半岛上空北上。陆地上的灯光就像洒落的粗粒砂糖闪闪发光，又宛如璀璨的明珠相连。飞临大海上空时，眼下一片波光粼粼，又像是光纤闪烁如同科幻般的光亮，星星点点凝聚在一起，发出朦朦胧胧的光芒。

在人们议论美国经济已经无望之中，美国经济却在世界上一枝独秀，当IT泡沫破裂时，人们又重谈美国经济危险，似乎美国经济就像光纤的闪光一样，时明时暗。但是，到超市去你会看到，除了耐久性消费品外，几乎所有商品都是国产货。尽管有人说美国IT产业是个空洞，但十年来拉动经济增长的IT产业仍然健在，而且，生物工程、制药、遗传基因工程、医疗器械等部门均有发展，美国经济依然强大。服装业提供的就业机会超过了飞机制造业，由国民喜好决定一切的食品业、家具业，国产货的竞争力也很强。波士顿设有吉列公司的总部，这里的工厂制作生产吉列产品的机械，几乎都是全自动化，很少让外部人员参观。纽约的ODEIDA（奥德依达）也是全自动生产线，据说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属餐具制造公司。

不过，比这更重要的是美国人非常勤奋肯干。健身中心的苏珊是一位黑头发、稍胖的女性。她从早到晚戴着微型话筒，穿着黑色紧身裤，手打着拍子，随着摇滚乐的节奏，一边跳来跳去，一边粗声大气高喊口号，指导人们练习健美操。网球教练玛希成为人们争抢的宠儿，忙得甚至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每当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后，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在等着她的照顾。日本总领事馆所在的大厦里，一到午饭时间，公司职员们就从四楼的食堂打来饭菜，乘电梯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广播中传来的轻快的背景音乐中，夹杂着宣传"〇〇 .COM"的广告的声音。

在纽贝利大街的餐馆里，清晨，在扫除、洗餐具的声音与音乐混杂在一起的嘈杂气氛中，"旅游观光研讨会"的筹备会议开始了。议题是如何吸引更多的外国游客到波士顿来。承办这次研讨会的是主妇兼咨询顾问的玛吉女士。承办费一年也就只有1000 美元。有一天，我在家附近散布，突然一位有些寒酸的高个子中年白人叫住我问："哎，路对面那家房子怎么样了，你知道吗？""不知道，我是外国人。""是吗，我是房地产经纪人。"

美国经济就是依靠这些有毅力的人支撑的。这些人积极进取，很少被压垮。但是，美国社会中也有很多不平等的现象，有时，不富裕的人们会对此抱怨。想想看，1999年公司经理的年平均收入达到了780万美元，是普通工人平均工资的326倍，而60年代只是44倍。占人口1%的有钱人所拥有的财产，超过了占总人口90%的2亿5000万人所拥有的财产的总和！1999年120万户富裕阶层的金融收入，为1万6000亿美元，超过了整个制造业附加价值的总额！我的一位朋友说："有钱就越有钱。我们穷人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因为我们没钱去投资呀！"

巴士车站维持秩序的员工、缝纫女工、报童、超市收银台的装袋员、高速公路收费员，这些人的工资都很低，依靠批量生产的廉价商品维持生活。但是不知为什么，与俄罗斯相比，美国人并不那么怨恨社会。俄罗斯至少不久前在表面上还是平等的，可现在已经拉开了悬殊的差距，而且，所有富人都不是依靠诚实的劳动发家致富的，或许这就是使老百姓心情黯淡的原因吧。

但美国至少还保留着表面的平等，而且不管怎样对自己的职业充满自豪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政治家议员们为争取选票也在尽心尽力地为选民们努力，媒体也不像发展中国家那样被控制在政府或某种势力之下，可以自由地针砭时弊。而且，"美国梦"的神话还在，如果对生活现状不满，愤愤不平，那就等于是公开承认自己在竞争中失败，会感到羞耻，这种心理也起了一定的作用。一句话，这种社会结构把美国大众从黯淡的心理中拯救了出来。

经济增长的原因
无论是日本、美国，还是欧盟各国，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都已经达到峰顶。这是因为增长的结果会带来工资上涨，由此失去竞争力，于是收入停止增加。只有出现中国、东欧那样的新市场，开发出了IT那样波及力巨大的新技术时，也就是说，只有出现地域的扩大、人口的增加或经济结构的变化时，增长才会重现。

那么，1990年代后半期美国经济的奇迹是如何发生的呢？是因为经营人员优秀吗？不，无论哪个国家，人的能力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在目前看起来经营业绩优异的美国企业里，人才的水准与日本也没有什么不同。有人指出，裁员和IT使生产率得到了提高，所以才创造了奇迹。

的确，90年代后半期的年生产率平均增长幅度为2.5%，超过了90年代前半期的1倍以上。尤其是耐久性消费品部门的生产率最为出类拔萃，90年代平均每年增长5.7%。但是，这些生产率的提高，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依靠IT，又有多少是因为裁员带来的呢？恐怕这是无法精确计算的。由于不景气而裁员，整体的生产不是因为IT，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得到了增长，这恐怕是这次生产率提高的原因吧。而且，探讨一下就可以看到，其原因有好几个。

首先，人口增加了。1980年到1990年，美国人口大约增加了10%，这期间日本仅增加了5.6%。1990年到1995年，美国人口也增加了5.2%，日本仅增加了1.6%。其中虽然包括了移民，但是，从我的美国朋友中孩子多的人不断增加来看，富裕阶层似乎又开始生育更多的子女了。人口的增加带来了住宅建设和消费的增加，使美国经济扩大，尤其在南部，这种趋势很明显。

其次，出口增加了。以1985年《广场协议》为开端，美元汇率下降了一半以上，引发了日本经济的衰退，而美国从85年到90年出口增加了80%。这期间日本的出口按日元计算仅增加了0.2%。1995年，当时的GE会长威尔奇（Welch）指出，美国的经济恢复70%是靠美元贬值搞活了工业，这真是一语中的。

当然，IT也发挥了作用。1990年以前，IT部门仅占GDP的5%，但是到了1990年代，每年增长30%，仅此一项就拉升了1.7%。1999年达到GDP的8%，因此也必须考虑到IT拉升了整体经济的增长，只不过这在统计上是无法准确验证的。

现在，日本是否应该采用股份方式运作养老金的问题成为一个话题。美国在90年代初期已经以401K的名称正式开始了这项举措。90年代后期用养老金投资股票的人已经达到4200万人，是1980年的2.4倍。授权运作401K制度的投资信托业（称为"公募性共同基金"）急剧增长，1997年底，其资产总额直逼4万7000亿美元的银行资产，达4万5000亿美元，其中三分之一就属于401K制度等养老金。而且它提升了90年代美国的股价，"导演"出了空前的繁荣景象。当时，公募性共同基金拥有全部上市企业股份的22%。

另外，美元作为国际货币也给美国带来了丰厚的利益。由于制造业在整个经济中所占比重很小，美国容易出现贸易逆差。但尽管出现逆差，只要多印些美元，也可以渡过难关。当然，这是有一定限度的。但与其他货币相比，美元不容易暴跌，获得美元的国家可以用其进口其他国家的产品，也可以用来认购美国的国债及公司债券。

但是，不能认为日本也能够进行这种运作。目前，世界经济处于技术革新时代，IT、金融衍生商品、生物工程技术、纳米技术等高新技术和市场不断涌现，就好像生产这些的已经不是工厂，也不是双手，而是头脑了，而在这些领域，美国走在了世界的最前列。

不过，如果认为美国经济的所有领域都很顺利，那就大错特错了。一般企业的总机都是自动电话，给企业打电话要打很多次，等很长时间，或者会被推来推去。有一家航空公司让我等了10分钟，其间电话中还不停传来"We never stop serving you !（我们将不断地为您服务！）"的空洞的口号。

另外，无论到哪家商店去买东西，店员们找钱、包装商品的速度都很慢。在比较大的商店里，找到收银台就得费一番工夫，接着就是排队，浪费很多时间。而且，很多店员不能应付操作手册以外的工作。有推算指出，因为这些问题，消费者受到的损失相当于商品价格的3成。更不用说餐馆的饭菜量大得惊人！全吃下去会撑得让人恶心，还非常便宜。这不是一种浪费吗？

总说美国的IT业很先进，但实际生活中感受到的与日本没有太大差别。1996年，有一次我去秋叶原的电器商店，遇到了看起来像是荞麦面馆老板的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他们刚一进门，那位夫人就在门口高声叫道："哎，孩子他爸，有了！有会计软件卖哟！"无论怎么说，日本的IT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发展起来的。而即便在美国老一代知识分子中，至今仍有人抵制使用电子邮件。移动电话方面，也是日本的普及率更高，技术更先进。所谓美国IT业先进，恐怕是就企业而言吧。